忠是孔子伦理道德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孔子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在孔子的伦理思想中,忠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一个内容,二十世纪以来,人们一提到忠马上就想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并将其归罪于孔子,其实这并非孔子忠的原意。
忠在《论语》中共出现十八次,分布在十六章中。其中单独出现十一次,与“恕”合作“忠恕”出现一次,与“信”合作“忠信”出现六次。就其内容看,分别回答了关于从政、待友、处世、事君、修养、治民等问题,大都属于处理人际关系的范围。而把这些属于人际关系处理方面的语句进行分类,最为突出的还是交友、治民、事君三大类,它们分别属于个人与个人、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关系。
[交友]朋友关系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孔子将忠列为人与人关系的道德原则,这是孔子对其前忠内容的扩大。在关于忠的谈论中,最多的是关于交友的。孔子直接谈论交友的有七章(内一章重复),涉及到待友的原则、择友的标准、待友的方法,内容是很丰富的。
朋友关系是一种重要的人际关系,在封建社会中,它与君臣关系、父子关系、夫妇关系、兄弟关系并称为五伦,列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在五伦中,朋友关系是最不稳定的,父子关系、兄弟关系有血缘的纽带来维系,夫妇关系有爱情的纽带来维系,君臣关系有禄位的纽带来维系,而维系朋友关系既没有血缘的、情感的纽带,也没有政治的纽带可资借助,孔子认为朋友关系只能依靠忠信来维系。
忠信一直被孔子视作待友的基本原则,教育弟子的主要内容,“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述而》)。忠在朋友关系中是指接人待物要尽心竭力,真诚专一。“与人忠”被孔子当作人的最高道德品质“仁”的重要内容之一,一再教育弟子“主忠信”,“言忠信”,“言思忠”。对朋友的过失应该批评指正,“忠焉,能无诲乎?”(《宪问》)但这种批评应该是“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对朋友忠心劝告,好好引导,如忠言逆耳,朋友听不进去,就应及时停止,不应自取其辱,“朋友数,斯疏矣”(《里仁》),唠叨不休,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伤了和气,被朋友所疏远。在孔子的教育下,曾子把“为人谋而不忠乎”作为“吾日三省吾身的首要内容,他是深得孔子交友原则的真谛的。。
[治民]治民属于官民关系,官民关系也是一种人际关系。在关于忠的论述中,提到官民关系的只有两章。
季康子问曰:“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为政》)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颜渊》)
这两章的“忠”也属于两种类型,前者讲治民者怎样才能使人民忠,后者讲治民者要忠。实际上,这两章都是对治民者的要求。治民者希望人民忠诚,但要人民忠诚,治民者必须从自身做起,要孝顺长上,慈爱幼小,当官勤勤恳恳,执行政令忠心耿耿。
[事君]事君属于君臣关系,君臣关系是一种被注入政治伦理的特殊的人际关系。但它并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还是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关系,因为国君是国家的代表,事君就是服务国家。当然,在这种关系中主体和客体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客体君位于主导地位,主体臣位于从属地位。
在关于忠的论述中,孔子对事君论述的非常少,仅有一章: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八佾》)
在这一章中,孔子提出了君臣关系的原则。“臣事君以忠”是孔子对春秋中期以来忠君思想的继承,但它决不是简单的继承,而是有所发展,这个发展就是“君使臣以礼”,将臣子单方面的忠君义务修正为君臣双方互有条件的义务。“臣事君以忠”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君使臣以礼”,国君只有依礼来使用臣子,臣子才能忠心地服事君主。如果国君不依礼使用臣子,那么臣子也没有必要去忠心服事君主。“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先进》),用道义奉事君主,如果行不通,干脆辞职不干。孔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当鲁国国君没有依礼向大夫们分送祭祀的膰肉时,孔子毫不恋栈,毅然挂冠而去。在《论语》中,孔子还多次提到事君的原则,要“事君尽礼”(《八佾》),“弑父与君,亦不从也”(《先进》),以礼事君,君主做坏事,绝不能顺从;对国君的不良行为,要“勿欺也,而犯之”,不能阳奉阴违地欺骗他,而要当面劝谏他、触犯他。
经过孔子的发展,忠由利民、利国、利公、利君的单纯政治伦理扩展到利他的社会伦理,由处理人与集体的关系准则扩展到处理人与人关系的准则。
要想真正发挥忠在当代社会的作用,就必须解决忠君的问题。
东汉时,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君臣关系被僵化成“君为臣纲”,忠君思想从此强化了封建专制,禁锢了人们的思想。二十世纪以来,人们将孔子当作“君为臣纲”的始作俑者、封建专制主义的祖师爷而大加挞伐,其实,这是不公正的。
孔子论忠主要是指朋友关系,虽然孔子也谈了忠君问题,但忠君也是有前提的。结合《论语》中孔子关于事君的论述、评价来看,孔子的忠君思想是很淡薄的。首先,孔子没有后世所提倡的“忠君不事二主”的概念。管仲是公子纠的老师,公子纠被齐桓公所杀,管仲不仅没有以身尽忠,反而为齐桓公效力,帮助齐桓公成就霸业。像管仲这样一位“贰臣”,不仅没有受到孔子的指责,反而得到孔子的高度评价:“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革,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宪问》)被推举许为具有“仁”德——孔子心目中最高的品德。其次,孔子没有后世儒家所强调的“君权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商汤、周武王分别推翻了残暴的夏桀、商纣,孔子不但没有非议这种“弑君”行为,反而称赞他们为君子,在《论语》中称赞商汤举伊尹的行为,称赞武王有至德。由此可以看出,孔子不但没有后世的忠君思想,反而赞成推翻残暴的君主。后人将“君为臣纲”的始作俑者强指为孔子是毫无道理的。
其实,忠君只是忠的特殊政治涵义,是利国、利公、利他意义的转化,将利国、利公、利他的对象限定为国君一个人,将个人与国家的关系界定为与国君一人的关系。在历史上忠君是与爱国联系在一起的,国君是国家的代表,忠君就是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