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功苏轼哲学思想,必须树立两个观念: 第一、把苏轼作为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来考察。苏轼是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的继承者和发扬者,但他从不以一个传道者的身份,用自己的论著去布道说教。苏轼是个有独特个性的普通的人,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乐观精神的人,是一个拥抱自然大地的人,是一个具有宏博观察能力的人,是一位正直善良而又有真知灼见的人,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而归根结底,他又是一位典型的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 朱熹论学,把苏轼的学术思想命为苏氏之学,也称苏学。苏学作为宋学的一支,在南宋已得到学者们的肯定。 朱熹认为,苏轼的学术,形而上者,曲成义理,形而下者,指陈利害,切近人性;他进一步肯定了苏轼的文章气概以及他的学术入人之深。这是因为,苏轼的思想,切近社会生活,生动活泼,“能使听者欣然而不知倦”。症结所在,就是苏轼不是一个莫测高深的文人,不是一个神秘而不可了解的圣人;苏轼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他的跃动的活泼的性格,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思想脉搏,人们容易收受和把握,甚至会直接引发通感和产生共鸣。请读《朱子语类》中一段记载:“草堂刘先生曾见元城云:‘旧尝与子瞻同在贡院。早起洗面了,绕诸房去胡说乱说。被他挠的不成模样,人皆不得看卷子。乃夜乃归张烛,一看数百副。在赣上相会,坐时已自瞌睡,知其不永矣,不知当时许多精神那里去。’” 这样的一个普通知识分子,有乐趣,爱‘侃大山’,与朋友相处随随便便,后来生活遭受许多磨难,多么实在的叙述。所以,我们要评述苏轼的思想,先要打破对苏轼的神秘感,这样,对他的博大精深的哲学思想,就不难找到突破口了。 第二、苏轼不仅是一个文学家,而且是一个思想家;我们应该把苏轼当作一位哲学家来考察。苏轼没有辉煌的哲学方面的宏篇巨著;他的哲学思想,除了表现在《易解》、《书传》、《论语说》等书外,见于他的史论、策论及书信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他从儋耳北归过虔州时,写信给苏伯固说:“某凡百如昨,但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如来书所论,其它何足道。” 对于自己的哲学著作,他是颇为珍惜的,并把这三部书作为自己传世的不朽论著。在黄州写信给滕达道时说:“某闲废无所用心,专治经书。一二年间,欲了却《论语》、《书》、《易》,舍弟了却《春秋》、《诗》,虽拙学,然自谓颇正古今之误,粗有益于世,瞑目无憾。” 在海南时写信给李端叔云:“所喜者,海南了得《易》、《书》、《论语传》数十卷,似有益于骨朽后人耳目也。” 他对自己的十年读《易》是颇为自得的,其《送蜀僧去尘》诗云:“十年读《易》费膏火。” 对十年苦读的成绩引以自慰。苏辙在《东坡墓志铭》中也说:“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公泣受命,卒以成书,然后千载之微言,焕然可知也。复作《论语说》,时发孔氏之秘,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推明上古之绝学,多先儒未达。既成三书,抚之曰:‘今世要未能信,后人君子,当知我矣。’”《易传》凝结了苏洵和苏轼、苏辙两代人的心血,《书传》是苏轼读《书》的心得积累,《论语说》则是他对儒家学说所作的发展,“时发孔氏之秘”,他在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不断对中国的文化、哲学进行探索,总结,着于翰墨,“欲造其渊”,他研究经术,辟新经,创新解,立新义。今《论语传》已佚,但从《易传》和《书传》中,苏轼哲学思想的光辉灼然可见。 苏轼是一个文学家,这已经是有口皆碑,在文学史上享有盛名,占着重要地位:然而,苏轼的哲学思想,却鲜为学者论及。在哲学史著述中,仅侯外庐主编的《中国思想通史》曾略略提到;不过,这也是因为叙述到洛学与蜀学时,为了彻底否定“蜀学学风和苏氏唯心主义思想”而论及的,遑论肯定苏轼哲学思想中的精华!其实,对苏轼哲学思想的认识,苏轼的学生之一的秦观,早已指出:“阁下谓蜀之锦绮,妙绝天下。苏氏蜀人,其于组丽也独得之于天,故其文章如锦绮焉。其说信美矣。然非所以称苏氏也。苏氏之道最深于性命自得之际,其次则器足以任重,识足以致远,至于议论文章,乃其与世周旋,至粗者也。阁下论苏氏而其说止于文章,意欲尊苏氏,适卑之耳。” 北宋的秦观,追随苏轼而一生被贬奔波,他从自己对苏学的领会中,所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仅仅赞许苏轼的文章,看来似是尊苏,而究其实是“卑苏”,因为苏轼对当时哲学界热烈探讨的道德性命等重大哲学问题,有过很高的见解和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忽视苏氏哲学,必然陷入片面。 把握这样的视角,再对苏轼哲学作面面观,就会方便得多。 那么,应该如何控究苏轼的哲学思想呢? 朱熹在《杂学辩》中将苏轼的学问归入“杂学”,王安石与苏轼论辩时,也认为苏学是“纵横之学”。这些说法不无道理。从观苏轼的一生,除在京师任翰林学士那短暂的岁月外,主要活动是任地方官吏,在宦游生活中读书、写作、接受各地的历史文化的熏陶,如蜀文化、秦文化、吴越文化、南粤文化都对苏轼有极其深刻的影响。他的学问驳杂广博,对各派学说兼收并蓄,各种思潮都对他的思想有所冲击,这就形成苏轼思想的复杂和多元。苏辙在《东坡墓志铭》中记载:“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耳。”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疑,浩然不见涯也。”苏辙与苏轼,兄弟的骨肉亲情不必说,他们一起成长,一起攻读,一起中科举,一起共患难,政治理想和学术主张一致,因此《墓志铭》中对苏轼所接受的哲学观念的分析,是可以确信的。因为苏轼才气横逸,兴趣广泛,融纳各家学说,并以开放的眼光,从自己所处的时代、文化环境、生活实践出发,对传统思想作多方面的的探讨和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