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与道家对“信”的阐释,看似简朴却直抵存在本质——它不仅是道德准则,更是生命与世界相处的根本姿态。老子“处其实,不居其华”的箴言,以“厚薄”“实华”的意象对比,揭示信的本质是拒绝浮薄虚饰,扎根真实存在。这种“实”非功利之实,而是剥离矫饰后生命本真的澄明状态,与朱熹所言“真实无妄底道理”遥相呼应——信即天道在人伦中的投影,是宇宙运行不欺的法则在人性中的觉醒。
存真与去伪是信的双重维度。从积极角度看(真实),朱熹将信升华为“真实无妄底道理”,赋予其形而上学意味。此真实既是言行一致的表里如一,更是对天地万物本然状态的敬畏与持守。而从消极之维看(不诈伪),陆九渊点明信即“不诈伪”,直指人性中虚饰之恶。欺诈不仅是道德缺失,更是对存在真相的遮蔽,使人堕入老子所警醒的“华”之幻境。二者如镜之两面:存真必去伪,去伪方显真。无真实则信失其魂,无戒伪则信失其盾。
老子的“处厚”“处实”暗含修行路径,体现着信的实践智慧,能够厚实人格的锻造。“厚”是根基,信需如大地般敦厚的德性积淀。轻浮者易随利改节,唯有深厚人格方能抵御虚华诱惑。“实”为践履,信的本质在行动中证成。陆九渊“不诈伪”的否定式定义,恰凸显信的实践性——它体现于每一次拒绝伪饰的选择,每一次对真实的持守。这种生命质地,在浮华世代尤为珍贵:当世人为“华”所困,以人设代本真,信者恰如磐石,以“实”破“华”,在虚妄洪流中成为存在真相的见证。
信体现了天道人道的贯通,儒道两家对信的诠释,隐含天人合一的深邃观照。朱熹将信定义为“道理”,揭示其超越性——人性之信源于天道之诚(《中庸》“诚者天之道”);老子以“大丈夫”为典范,暗示守信者需有与道同频的宇宙胸怀。
信绝非浅层的诚实守信,而是以真抗伪、以厚破薄的生命修行。它要求人剥落社会性的虚饰,回归存在本真;更呼唤在每一次“不诈伪”的抉择中,将天道之诚化为人间之光。当个体生命成为“真实无妄”的载体,便是对老子“处其实”最铿锵的回应——于浮华之世,做厚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