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本对“勇”的阐释,始终以“义”为灵魂坐标。孔子“见义不为,无勇也”的论断,揭开了勇气的道德内核——无义之勇如无舵之舟,或沦为作乱之器(《论语·阳货》),或堕为盗匪之暴(《荀子·荣辱》)。儒家推崇的“君子之勇”,本质上是一种以义理为根基的生命态度。
从血气到义理,这是勇的不同层次。苏轼笔下“拔剑而起”的匹夫之怒,程颢所谓“勇于气”的冲动,本质是被情绪奴役的野蛮力量,都是小人之勇。而荀子盛赞“重死持义而不桡”的士节,其核心是“不倾于权,不顾其利”的义理坚守。这种勇既非轻死暴戾,亦非盲目蛮干,而是以“理”为尺度的清醒担当,“当理不避其难”,这是真正的君子之勇。
勇与德性紧密共生,仁德与正气是勇的源泉。孔子直言“仁者必有勇”,仁心是勇气的活水之源。无仁之勇如无根之木(“勇者不必有仁”),终将异化为破坏之力;《吕氏春秋》点明了勇气依赖“气”的充实——此“气”非生理之气,而是孟子所谓“浩然正气”,是道德信念铸就的精神底气。失去道义支撑的勇,终将堕入“无气则虚,虚则怯”的溃散。
勇的实践是超越生死的义理自觉,最高境界的勇,体现为对生命价值的超脱。士君子“遗生行义,视死如归”(《吕氏春秋》),并非轻视生命,而是以义理重构生死意义——当个体生命与天地大义相系时,“重死”恰是因敬畏生命价值,故愿以死护之;苏轼赞张良“卒然临之而不惊”的大勇,揭示勇者需“志甚远”的格局:真正的勇是心灵在义理滋养下的静定,能穿透眼前利害,直抵历史长河中的永恒价值。
儒家“正义之勇”的本质,是仁德内化后的精神升华。它超越血气之争,以义理为灯塔,在动荡世界中确立不倾的生命锚点。这种勇,既是对外在强权的抵抗,更是对内心怯懦的征服——当个体将生命熔铸于天地大义时,便能在“举国与之不为改视”的孤绝中,迸发出照亮黑暗的人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