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现代人,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其伦理现实都已陷人了一场深刻的道德危机之中,这一危机既是整个人类现代性危机集中而突出的反映,也极大地预制着人类未来的生活前景,大量的社会问题乃至全球问题,都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的方式纠缠着现代人类的价值判断。面临这样的大背景,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产生了共识,倒门普遍认为,“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继续生存下去,必须回首2500年去吸收孔子的智慧。”当然,孔子的智慧在近代和现代人的头脑中都带有某种神秘的色彩,但是,“信”确实应成为儒家文化革命性“祛魅”(disenchantment)的基本手段,也完全可能成为疗救现代社会伦理情景分裂症候的自治术策。孔子的“信”伦理观念不仅可借以衡量主体的个人素质和个人价值观,也可规约主客体的交往行为及其沟通互动过程。该思想经久不衰、光彩照人的史实,充分说明了其永恒的生命力,它既然能为古人效力,同样亦能为今人所用。深人领会这一思想,将令世人受益匪浅。
众所周知,不管何种社会,凡是有人与人发生关系的地方,就存在着信与不信的问题,所以“信之于人重矣。”(《韩非子·说林下》)诚实守信乃中华民族一贯的美德,因而,必须秉承并进一步强调修“信”和养“信”的重要性,并用以广泛而深人地开展社会教化,使“信”伦理切实得到发扬光大。相对客观地说,儒家“信”伦理经过历史的洗礼和创造性的转换,将完全有助于消解现代化过程中人的价值越来越贬值、物的价值越来越升值的异化现象,以便建立一个以爱换爱、以信任换信任的社会生活环境。结合时代的特点,笔者以为,以下一些方面是值得关注并作出不懈努力的。
第一,治国需取信于民。“信”是管理广大民众、维护社会安定、维系国家政权的基本前提和有力保证,这在孔子的伦理观念中已得到充分地展示。荀况所说的“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群书治要·孙卿子》),也凸显了“信”对于国家建设的意义。正因如此,历代统治者无不关切和重用它。现代社会的管理者同旧有时代相比,需要具有更高卓、更全面的素质和修养,不仅要有渊博的知识、高强的能力和健康的体魄,更要有先进的政治思想、良好的职业道德和务实的工作作风。其中,“信”仍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绝不可无“信”、失“信”、裹读“信”。广大民众虽然处在社会的基层,并以“弱势群体”的面目出现,他们却孕育着无穷的智慧和无尽的力量,管理者只有以饱满的热情、十足的干劲和扎实有效的工作,换取他们的充分理解、信任和支持,方能真正激发起他们向往美好生活的热忱和建设家园的积极性,才能换来社会的发展和秩序的稳定。社会学家吉诺维希说:“信任是国家唯一的支撑物,从而也是国家稳定的维持物。”(Antonio Genovesi, 1952)多利亚也说:“侵害公众信任,从而也会侵害共和国。”(Paolo Mattia Doria, 1953)①这些正是对孔子以“信”治国学说的最好的、最正确的诊释和认证。纵观世界各国政坛的稳定与社会的发展,无不聚焦于“信”的问题,美国总统宝座的激烈竞斗、朝韩北南首脑的会晤交锋、菲律宾政局的动荡更迭以及我党整治腐败、倡导“三讲”的树威举措等都是围绕着“信”或不“信”的尖锐矛盾来进行的。因此,加强国家领导干部和公职人员的形象建设,引导其作出真诚客观的许诺,并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同时适时进行相应的“信”教育,属为政之大务,这不仅是历史经验的苦苦忠告,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
第二,经商宜童史无欺。“信”具有“诚实无欺”的内涵,它针对的是每一个人,不分贫富贵贱,不管男女老少。在商业经营活动中尤应如此。《孔子家语·鲁相》曾说到:“贾羊豚者不加饰。”意思就是指经商人员不售假货、劣货,不违反商业道德。我国古代早就有“信者储也”的说法,从构字法来看非常明朗:“储”由“信”和“者”会意而成,此即是说,只有信实的人才是最善于积聚财富的人。经济伦理学家大卫·休漠认为,“物品的交换”以及“服务和行为的交换”,“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益”,但为别人服务大都并非出自真正的好意,而是出自“他将会报答我的服务”,因此,凡涉及一切物品、服务和行为的交往,若要达到互利的结果,就需相互信任和信托。(David Hume,1740)①现代社会学家菲兰格利强调指出,信任是“商业的灵魂”,由此而产生的信用则被看成是“第二种货币”(Gaetano Filangieri, 1804)。多利亚也郑重宣称:贸易的繁荣需要两个条件,“即贸易自由和合同可靠性,这只会存在于信任和公正占主导地位的社会。”(Paolo Mattia Doria, 1953)②不难设想,假使整个商业经营活动到处都充斥着失信于消费者的做法,而且不断地制造出一些令人恐惧的后果,长此以往,未来将蜕变为冷酷无情的人吃人的肮脏社会。面对各种严峻的现实,世人都需要作冷静而深刻的反思,需要深入学习孔子的“信”伦理学说。前瞻未来,经济全球化将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我们国家伴随这一潮流也即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因此,急需加大打假力度,惩治经商败德行为。我们的商品经营活动热切呼唤并着实需要那种“童史无欺”的商业精神,否则我们就不会有更加繁荣的经济。
第三,交友要讲信明义。讲信明义是在正常的社会交往中结交朋友的基本准则,所以孔子一再强调朋友之间要彼此信任,要自然地心甘情愿地对对方负责,要坦诚相待、毫不猜忌,正所谓“言忠信,行笃敬”(《论语·卫灵公》),“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论语·学而》)。事实上,“当一个人许诺任何事情时,他实际上就表示了他完成那件事情的决心”,“如果他失约的话,就使自己会受到再不被人信任的处罚。”同时,许诺一旦作出,“就立刻被他的利益所约束了,要实践他的约定,并且如果他拒绝履行他的许诺,他将永不能期望再得到别人的信托。”(David Hume, 1740)③当代伦理研究的成果也表明,“信任能呈现出热情的内涵,能被爱的情感、厌恶以及非常理性的直觉的信念所加强或削弱。”“信任可以通过使用而增多,如果它不是无条件的赐予,它可以激起接受方更强的责任感。”(Albert Hiischman, 1984)④正因如此信任不仅是建立朋友关系的媒介,也是调整和衡量朋友之间关系的标尺。当然,守信或信任并不是无原则的,只有当“信”合乎“义”时才予以遵守,不然就不必遵守,如果离开了“义”,单纯地去追求“信”,就实在太浅薄固执了。“直躬之信,不若无信。”(《吕氏春秋·仲冬·当务》)“言必信,行必果,径然小人哉!”(《论语·子路》)以及“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孟子·离姿下》)等都是就此而言的。在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运行的过程中,必然充斥着功利主义、拜金主义思想,以致使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失信于朋友的言行也会滋生甚至蔓延,从而严重败坏社会风气。这要求我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审视和对待朋友间的关系,既要审慎地择友、交友,又要以义为前提明智地确立各种约定,并遵守承诺、信守诺言,尤其是在许多重要问题上,绝不可轻信别人的利诱,盲从于别人。当然也没有必要谨小慎微、处处设防。
第四,自立应言行统一。“信”作为一种社会道德规范,只是外在的要求,当它仅当作为主体的人能够自觉地遵守它的时候,才被逐渐内化为个人的品德修养。要实现“自立”、做到“慎独”,必须经过艰苦的努力。在孔子看来,“信,德之厚也。”(《大戴礼记》)这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但是,由于“民无信不立”,所以,每个人都应该从小事做起,从细微处做起,严格要求自己,身体力行、求真务实、言行统一,绝不说大话、空话、假话,绝不做有损于自身人格的蠢事。孔子的这种以信求立的观念,对弟子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的教育事业的继承人曾参就处处尊崇此理。一天,曾妻欲上街,孩子闹着同去,其妻哄孩子说:“莫闹,待我上街回来,杀猪给你吃。”妻上街回家,看见曾参正准备杀猪,急忙阻止:“怎么真的杀猪给孩子吃呢?我不过哄哄孩子罢了。”曾参说:“怎么能说谎呢!”说着就把猪杀掉了。(《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事情虽俗,却道出了曾参以“信”教子立人的美德。不止于此,孔子的立“信”思想对尚学者理念的影响同样是无比巨大的。庄周所说的“夫孝梯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庄子·天运》)尸佼所说的“行有四仪:……口言不忘信”(《尸子·四仪》),以及袁准所说的“唯君子为能信,一不信则终身之行废矣。”(《衷子·用贤》)等也都是自我修“信”的盖世名言。信就是为增进德性而服务的,只有善于立“信”,才能实现人格的自我完善。事实就是如此,惯于自吹自擂、哗众取宠的人,不仅会大大降低自身的威信、损毁自己的形象,而且也将给他人、给社会带来了许多消极的甚至负面的影响或危害。认真学习孔子的“信”伦理主张,有利于消解日益泛滥的吹牛现象,导引人们的自立自控行为,有利于形成公民健康完善的人格,维护公民做人的尊严。这对于在物质生活渐趋丰富的情境下,进一步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恐怕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吧!
最后,应当特别强调指出,孔子述及的“信”,在今天已发展为不分地域、不分种族、不分性别,不论人群、不论时间、不论情境的伦理理念,可谓横贯中西、纵通南北的普世伦理法则。傅玄说得好:“信顺者,天地之正道也;诈逆者,天地之邪路也。‘……天地著信而四时不悖;日月著信而昏明有常;王者体信而万国以安;诸侯秉信而境内以和;君子履信而厥身以立。君以信训其臣,则臣以信忠其君;父以信诲其子,则子以信孝其父;夫以信先其妇,则妇以信顺其夫。……故祸莫大于无信。”(《群书治要·傅子》)这是对孔子“信”伦理观念的高度概括和有力张扬。面对世界范围的伦理危机,我们完全有理由说,中华民族的这一传统美德必须而且可能在整个世界持续地得到发扬光大。当然,孔子所讲的“信”是以当时的社会背景为基础的,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较于现在具有很大差异性,我们不能以静止和片面的观点来对待它,也决不容投以苛求的目光。总之,我们对孔子的“信”伦理观念,须持科学审视和自觉实践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