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问题是一切文化的核心问题,也是一切文化终极关切的焦点。它不仅体现了一个民族的宇宙观、价值观、审美观和思维方式,更直接体现了文化的人文关怀和生命精神。追寻生命问题的最终目的是超越生死,就是使人在肉体生命终止后,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还能够存在。中国传统文化在生死超越观上有多元主张。
回归自然是道家所持有的生死超越观。道家提出人在本质上是天地流行的产物,人之生死应顺应天地流行。《庄子》认为,身体是“天地之委形”,生命是“天地之委和”,性命是“天地之委顺也”(《庄子.知北游》)。总之,生命的本质就是天地化育流行的结果,因此,生死也应顺应这种天地的化育流行。其次,道家认为人之生死就是气之聚散,故生不足喜、死不足惧。庄子认为,人的生死是一种自然现象,构成人的自然物质是气:“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故曰:通天一气耳。”(《庄子.知北游》)道家把人的生命过程视为气之聚散的过程,人的生死也就是气的聚散,是自然之道,是自然而然的,故生死不足惧。基于对生死观的理解,《庄子》才有“妻死,鼓盆而歌”的故事。此外,道家还主张生死齐一,泯灭生死差异,从而超越生死。《庄子》说,事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从这种相对主义的态度中消弥生死差异,超越对死的恐惧。
总之,道家把顺应自然作为超越生死之道,持顺应自然的生死超越观。《庄子》说:“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悬解。”(《庄子.养生主》)所谓“安时而处顺”,就是强调对自然之道的顺应,由此摆脱生死之忧。道家的生死超越观是把生命回到广袤无垠的宇宙中,让宇宙大化的无穷无尽使自己的生命无穷无尽,从而获得生命的不朽。
而道教追求长生不死,羽化登仙,通过它来实现生死超越。道教持有“我命在我不在天”的强烈的生命自主观,认为人的生命可以由自己主宰、决定;道教的“贵生恶死”,体现出重视生命与生活,极力厌弃死亡;道教还通过“性命双休”,求得长生不老,飞身成仙,实现生死超越。
道教的这种生死超越论,主要建立在它对生命结构和本质的理解上。道教认为,人在形神上是同质的,都是由“气”构成的。《抱朴子内篇.至理》说“夫人在气中,气在人中,自天地以至万物,无不须气以生者”。神形皆气,故养气可以长生。道教创造了行气、导引、存神、守一、内丹、外丹等修炼方法,通过这些修炼,求得长生不老,获得生死超越。
实际上,佛学是最典型的了生脱死之学,在生死超越问题上极有洞见。佛学通过“缘起性空”说,阐明万法皆空的道理。所谓“缘起”,解释为世间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世间没有独存性的东西。所谓“性空”,指因缘和合所生起的假有,本性是空的,世间万物没有常往不变的本质。要而言之,“缘起性空”就是说明世间万物没有永恒不变的本质,没有常往的本性。人的生死也是如此,所谓“五蕴皆空”是也。既然世间万物没有常往不变的本性,一切都在流转之中,因此不必执著于世间万物。人生正确的态度是随缘,所谓随缘,就是要顺应一切人生际遇,随遇而安。解除了对生的执著,证入空境,获得对生死的超越。
以禅宗为代表的中国佛教突出了现世生活的基础地位,强化了生的意义,主张从日常生活获得“平常心”,不离现世生活并从现世生活中证入空境。在禅宗看来,佛性就在人的平常生活之中。禅宗改变了印度佛教刻苦修行的传统,强调生活的体验与生命活泼自在的情趣,明显表现了热爱现实生活、珍惜生命的观念。禅宗主张通过这种顺乎自然、随遇而安、自由自在,通过直接的感觉去体悟日常生活中的佛性,进入了涅槃真如的境地。这样,“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任何生活都是真如佛性的体现。生命也就在这种对真如佛性的体验中获得永恒,实现生死超越。
中国传统生死超越观立足于宇宙的大化流行来看待生死,把人的生死视为气之聚散,生者必有死是宇宙不变的法则,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故而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因而不足为惧。这是中国文化普遍持有的观念。中国传统文化主张通过人文创造,通过树立和丰富自己的精神内涵,超越肉体生命的限囿,获得生命的不朽。道家的顺应自然说,佛家证入空境的主张,都强调了个人生死超越的人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