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创立了“仁”的学说,并将“仁”的最基本含义确定为“爱人”。汉字的意义往往同它的字形结构有密切关系,作为会意字的“仁”字即是如此。那么“仁”字何以能够表达“爱人”的意义呢?这就需要从字形结构入手来探求“仁”字的原初意义。而要深入地讨论“仁”字的构形和本义,就难以避开“相人偶”这个棘手的问题。近年来已有学者在这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本文拟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相人偶”的进一步讨论来考察“仁”字的构形和本义,以期由此提供一种对“仁”的更深层面的理解。
一
考察“仁”字的初始意义,最常见的是引用许慎《说文解字•人部》的说法:“仁,亲也,从人二。”我们的讨论也从这里开始。
“仁”字作为会意字,理解其意义的关键是其构形的右半边的“二”字。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对这个“二”字的解释是:“独则无耦,耦则相亲,故其字从人二。”这一解释乃是建立在郑玄“相人偶”一说的基础上的。 郑玄在《中庸》中的“仁者人也”一句之下注曰:“人也,读如相人偶之人,以人意相存问之言。”郑玄以“相人偶”注“仁者人也”,则“以人意相存问”一句就不仅是在解释“仁者人也”之“人”是什么意思,而且也表明了“相人偶”的意义,即“相人偶”就是“以人意相存问”。
讨论“相人偶”,不能不提到刘文英先生的研究。刘先生认为,“相人偶”是一种古老的礼仪:“两个人见面,首先观顾对方,然后互相作揖,表示敬意和问候”,并进一步认为,“仁”字的结构就是“相人偶”的象形,因而“‘仁’的观念是由‘相人偶’礼仪产生的,这种礼仪就是‘仁’的观念的客观原形”。(参见刘文英)刘先生甚至认为,“相人偶”是夷人的礼俗,因而“仁”的观念可以追溯到夏代和夏代以前。刘先生对“相人偶”的研究相当有深度。不过,为了把研究引向深入,这里面有几个问题需要提出来加以讨论。
首先,刘先生关于“相人偶”是一种礼仪的说法是建立在对“仁”字构形的分析上的。他引用章太炎的说法,认为构成“仁”字右半边的“二”不是一二三四之“二”,而是古文字中常见的“重文”符号。这种说法对“重文”符号的作用理解有误。古文字中的“重文”符号,乃是同一个字连续出现时的一种书写标识,一般是在某字的右下方刻上两条短线“=”, 表示该字重复出现,不再重写。而“仁”字右半边的“二”字却是构成“仁”字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因而用“重文”符号来解释“仁”字的“从人二”之“二”,显然是不正确的。退一步说,即便“从人二”之“二”是一个“重文”符号,所构成的也应该是并列在一起且朝向相同的两个“人”字即“从”字(《说文解字•人部》:“从,二人也”),而不可能是与“相人偶”意义有关的两个面对面的“人”字即“仁”字。“从”字乃是二人相随之形,且表示的是动态或动作,与表示亲爱之意的“仁”在意义上毫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