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知道《系辞》是对《易经》作哲学解释的“传”,在其中深刻地阐明“天道”和“人道”相会通之理。《系辞》中说:“易之为书,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兼三才而两之。”王夫之《周易外传》卷六谓:“三才之道,大全统乎一端,而一端领乎大全也。非达天人之际者,无以喻其深矣。”“道”是贯通“天道”、“地道”、“人道”的,“道一成而三才备”;“大全”者“道”也,由“道”则可以统一三才的任何一个,而且由三才之一也可以领会(统领三才的)“大全”。不懂“天人关系”是无法使之理解《易》的深奥道理的。(“易之为书,广大悉备”,王夫之《周易外传》谓:“悉备者,大全统乎一端,而一端领乎大全也。”)《易经》这部书,广大无所不包,它既包含着“天地”(天)的道理,也包含着“人”的道理。另一解释《易经》的《说卦传》中说:“昔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情,是以立天之道,日阴与阳;立地之道,日刚与柔;立人之道,日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古代的圣人作《易》是为了顺乎性命的道理,所以用阴和阳来说明“天道”,用刚和柔来说明地道,用仁和义来说明人道,把天、地、人统一起来看都表现为乾坤。所以宋儒张载注说:“三才两之,莫不有乾坤之道也。易一物而合三才,天(地)人一,阴阳其气,刚柔其形,仁义其性。”④天、地、人三才都是说的乾(一)、坤(一一)两两相对相即的道理。《易》是把天、地、人统一起来看的,所以天人是一体的。在这里张载用的是“天(地)人一”,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天”可以包含“地”,所以《易经》讲的“三才”实际上是认为“人”和与人相对应的“天地”是统一的一体。这种“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到宋朝的理学家就更加明确了,例如程颐说:“安有知人道而不知天道者乎?道,一也。岂人道自是一道,天道自是一道?”照儒家看,不能把“天”、“人”分成两截,更不能把“天”、“人”看成是一种外在的对立关系,不能研究其中一个而不牵涉另外一个。朱熹说:“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之于天;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天离不开人,人也离不开天。人之初产生虽然是得之于天;但是既生此“人”,则“天”全由人来彰现。如无人则如何体现“天”的活泼泼的气象,如何“为天地立心”。“为天地立心”就是“为生民立命”,不得分割为二。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只有人才可以使“天道”发扬光大,如果人不去实践“天道”,“天道”如何能使人完美高尚呢?孔子说:“知天命”。“知天命”即是了解“天”的运行发展的趋势。因此,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天”是有机的、连续性的、有生意的、生生不息的、与人为一体的。王夫之的《正蒙注•乾称上》中说:“抑考君子之道,自汉以后,皆涉猎故迹,而不知圣学为人道之本。然濂溪周子首为太极图说,以究天人合一之源,所以明人之生也,皆天命流行之实,而以其神化之精粹为性,乃为日用事物当然之理,无非阴阳变化之秩序,而不可违。”(我们考查学者的学说,从汉朝起,都只是抓到先秦学说的外在的现象,而不知道《易经》是“人道”的根本,只是到宋朝的周敦颐开始提出了《太极图说》,探讨了天人合一的道理,阐明了人之始生是“天道”变化产生的结果,在“天道”变化中把它的精粹部分给了人,使之成为“人性”,所以“人道”的日用事物当然之理,是和“天道”阴阳变化的秩序是一致的,“人道”和“天道”是统一的,这点是不能违背的。)王夫之这段话,可以说是对儒家“天人合一”思想,也是对《易经》的“所以会天道、人道也”很好的解释。“人道”本于“天道”(因为“人”是“天”的一部分),讨论“人道”不能离开“天道”,同样讨论“天道”也必须考虑到“人道”,这是因为“天人合一”的道理既是“人道”的“日用事物当然之理”,也是“天道”的“阴阳变化之秩叙”。张载对《易》的解释说:“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至明,故天人合一,致学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易》所谓不遗,不流,不过者也。”王夫之注说:“诚者,天之实理;明者,性之良能。性之良能出于天之实理,故交相致,而诚明合一。”所谓“不遗”是据《系辞》“与天地相似,故不遗”,意思是说《易》这部书包括了天地万物的道理而无遗漏;所谓“不流”是据《系辞》“旁行而不流”,韩康伯注谓:“应变旁通而不流淫”,意思是说,天地万物在变化中而有秩序;所谓“不过”是据《系辞》“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意思是说,对万物普遍地施与而没有差错。王夫之对张载关于《易经》的解释,应该说能抓住要旨,他把儒家的“诚明合一”解释为“天人合一”应说很高明,因为“诚”是“天之实理”(“天”的实实在在的道理、规律),“明”是人性中最智慧的能力,“明”则可以成圣,而“圣学”为“人道”之本,故《易》“得天而未始遗人”,《易》讲“天道”,同时也是讲“人道”的。这说明《易》确乎是阐明“天人合一”的道理的经典。我们讨论“天人合一”这种思维模式,是要说明“人”和“天”存在着一种内在的关系,必须把“人”和“天”的关系统一起来考虑,不能只考虑一个方面,不考虑另外一个方面。“天人合一”这一由《周易》所阐发的命题,无疑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基石。因此,我们说“天人合一”作为一个哲学命题、一种思维模式对今天解决“人”和“自然”的关系应该说有着正面的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