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与小人
——毫厘之间耳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就是讲不同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盟友。就君子而言,必有志同道合者,“德不孤,必有邻”;而就小人而言,也必然会有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盟友相处,从外在的形式来看是一致的,但其结盟的原因却有天壤之别,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何为“周”,孔安国认为“忠信为周”。人能忠信,则能与众人相处,因此“周”又有了“周普”、“博遍”、“周旋”之意,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比”是“阿党”,即是结党营私的意思。何如才能做到“周”?宋代钱时在《融堂四书管见》中說:“君子之心公普,小人之见偏私。心本未始不广大也,意我窒之耳。一日克己,何比何周?”钱时的意思就是说人心本是公正无私的,只是由于个人意识、情感的影响,私欲才会蒙蔽了公心。要想做到“周”,就需要人心胸开阔,“心底私天地宽”,无私则公。“周”就是要有成人之美之意,有助人为乐之心;能助人之成,能赞人之功,能从人之善。而君子对于小人,同时也能容其过,劝诫之,感化之,不离不弃。这就是如古人所說的“君子有成人之美之心,故见善即欲扬之,从之;见不善而欲劝之,诫之,皆欲使人从善。”而小人的“比”虽能为一已之私利而纠结在一起,但彼此却是各怀鬼胎,同床异梦,勾心斗角,明争暗算;危难之时,更是卖友求荣、落井下石。小人对于君子则是武大郎开店,妒贤忌能,难容他人有尺寸之长,难忍他人有尺寸之功。与已同者,则处之;不同者,欲除之而后快。
《论语》中君子、小人常常对讲,元代的王充耘在《四书经疑贯通》卷二中将《论语》以君子、小人对言者十三章罗列了出來:
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君子易事而难说,小人难事而易说。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君子有勇而无义,为暴;小人有勇而无义,为乱。其同欤?异欤?
《论语》为何要将君子、小人对讲?古人认为就在于君子、小人的差别即在毫厘之间,两者对讲,即是要告诫世人要用心审查,如古人云:“君子、小人所為不同,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私之际,毫厘之差耳。故圣人于周比、和同、骄泰之属,常对举而互言之,欲学者察乎两间而审其取舍之㡬也。”有人即问朱熹:“君子、小人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何谓毫厘之差?”朱熹回答道:“君子也是如此親爱,小人也是如此親爱。君子,公;小人,私。”(《朱子语类》卷二十四)朱熹说就对于人的親爱而言,君子与小人是没有差别的,其差别就在君子是出于公心,而小人是出于私利:“周者,大而徧之义;比,便小。所谓两两相比,无一人使之,不得其所,这便是周。但见同于己者,与之;不同於己者恶之,这便是比。君子非是全無恶人处,但好善恶恶,皆出於公,用一善人於国,则一国享其治;用一善人於天下,則天下享其治;於一邑一鄉之中去一恶人,則一邑一鄉受其安,岂不是周?小人之心一切反是。”在这一段话中,朱熹认为君子并不是没有恶的人,只是君子的喜爱与憎恶不是出於个人爱恶,而是出於公心。出於公心,對於可恶之人,君子必定有所憎恶。所以朱熹即说:“且如一鄉之中有个恶人,我这里若可除去,便须除去,却得这一乡都安,此君子周而不比也。至如小人於恶人则喜其与已合,必须親爱之,到得無恶之人,每与已异,必思伤害之,此小人之比而不周也。武三思当言如何是善人,如何是恶人,与予合者是善人,与予不合者是恶人。”而“乡愿”之人,出於自身的利益,你好我好大家好,其最终损害的是善者的利益。所以就君子而言,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子贡曾经问孔:“一乡之人皆喜爱一个人,怎么样呢?”孔子说:“未可也。”子贡又问:“那么一乡人皆厌恶他,又怎么呢?”孔子则說:“也不可以这样。不如乡人之善者喜爱他,不善的人厌恶他。”所以朱熹即说:“君子心公而大,所以周普;小人心狭而常私,便親厚也只親厚得一边。又曰:君子、小人皆是与人親厚,但君子意思自然广大,小人与人相亲时,便生计较,与我善底做一般,不与我善底做一般。周与比相去不远,要须分别得大相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