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不是用来解决实际问题的,这个我承认,实际问题仁解决不了。
我认为仁的本质是一种不抛弃弱者的希望。杨肃观的规矩,确实是在最大程度地减少弱者被剥削,但它任然是在剥削。也就是说,本来就认为,弱肉强食是对的,我只要尽可能让弱者舒服点就够了。
你当然可以说,公平正义那是扯淡,人与人就是要竞争,就是要互相剥削,就是要人吃人。
我同样承认,你说的对,社会本来如此。但我们全都说,社会本来如此,那么,强者欺负弱者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弱肉强食是本来如此嘛。
儒家的仁,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们就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我们永远不会抛弃弱者,永远不会说,强者欺负弱者是理所当然的。
有这个希望在,社会才可能一直发展下去,大家才不会绝望,虽然生活中会遭遇很多不公很多黑暗,但大家永远不会麻木不仁,永远不会觉得理所应当,而会一直奋斗下去。
这才是仁的意义,这才是圣光的本质。
制度当然是维护弱者的最实际的武器,这个我一点也不否认。但制度是死的,制度要革新,还是需要人。而人为什么要革新制度?因为人还有理想,还有希望,人还相信,我们可以达到公平的大同世界。
但不能因此就说卢云的仁是小仁。因为卢云代表的是希望,而杨肃观是绝望。杨肃观本质上是默认了强者欺负弱者,老虎应该吃羊。他根本不想去改变什么,他只是让羊尽量不那么痛苦。
而卢云是希望,他是要最终为着大家的公平而奋斗的人。单从他个人看,你可以说他是个悲剧,因为他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只能救几个人而已。
但从整个人类社会看,正是因为有这卢云这样坚持不懈地奋斗着的人,正是他们不相信弱者挨欺负是必然的,所以社会才有了前进的希望,人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在我看来,制度与仁义恰恰是互相促进的。因为仁义,人们才会有希望,才会与社会的不公作斗争,制度才能不断前进。否则,光有制度,却没有态度,制度就是死的,永远不会前进,因为制度毕竟是用来维持现状的。
法治人治,其实看的都是态度,而不是看人还是法。法治是人制人护的法,人治也必须靠确定的秩序来维持。所以人治中本身就包含了法,法治中也包含着人。
之所以分出法治人治,其实看的是态度,你以谁的利益为重?你的行事原则是什么?法治的本质是要束缚强大的政(啊啊)府,给予民众权力,维护绝大多数人;人治是以统治者为重,为了私利可以不顾公利。
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在讲大话,但我觉得,态度确实很重要,本着什么态度做事,有时候确实可以造成不同的结果。
光有制度没有仁心,制度就是死的,无论现在再好,将来总会阻碍社会进步;光有仁心没有制度,仁心就无法持久,总会被现实利益所遮蔽。二者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所以我非常反对汉儒,把仁与天联系在一起,脱离人心而求虚妄,这是很有问题的。因为天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最后又变成立场问题,天就是皇帝的立场,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谈仁,不是把仁放到一个最高的位置上,恰恰相反,我把它放在最低的位置上,是单纯的爱人之心,是二人相处时帮助别人的行为。
我认为谈仁,必须脱离抽象的天,理,正义这些范畴,而从最普通,最大众的情感上解释。立场不同,正义就不同,但爱人之心,关心他人之心,这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孟子说,看见小孩落井,任何人都会伸手拉一把,这是所有的的正常心态,也就是恻隐之心,不忍人之心。也就是,仁者之心。
仁是就是互助,而互助是为了什么?为了生存下去。脱离生活,脱离欲望,就没有仁这一说了。所以我才主张,仁不能做西方纯哲学意义来解释,也不能按照新儒家那般一味往心性上谈。应该让仁回归生活,回归到最初的二人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