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子“仁学”中,“仁”与“礼”并非同等重要,而是本末、体用关系。孔子虽然重视“礼”的作用,但他从当时“礼崩乐坏、天下无道”的政治现实中,深切感受到维系道德仁心的重要,认识到“礼之本在仁”的道理,所以,他发出了“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的感叹。他在回答鲁哀公问政时,清楚地阐明了仁、义、礼的本末关系,指出:“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极),尊贤之等,礼所生也。”(《礼记·中庸》)可见,在孔子思想逻辑中,政治的中心在人,治道的根本在树立道德之仁,仁道源于亲情,而以尊贤为宜,而礼制的规范则以道德之仁为依据。孔子在回答颜渊问仁时又指出:“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复礼”以克己自修为前提,“克己”则以符合礼义为归宿,内修自省与外在规范的统一便是仁,而仁的确立则取决于人自身的道德自觉。这些重要思想,奠定了古典儒学的基本思想模式。在这个模式中,“仁”是源于人情而又经过后天修养体悟的道德自觉,并且是主导建立人伦秩序——礼义的内在根据,“礼”是成全内在道德情感的外在性的伦理规范和制度。换言之,仁是本,是体;礼是末,是用。
所以,我们把孔子创立的儒学概括为“仁本礼用”之学。 继孔子而起的孟子,沿着孔子“仁本礼用”的思路,进一步提出了“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仁义礼智根于心”和“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等伦理学命题,进而提出了“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即以仁心行仁政)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民本主义的政治学命题,建立了他的“性善”论和“仁政”说。从基本思想模式而言,孟学与孔学都是“仁本礼用”之学。略有不同的是,孔子是以“仁”为最高道德范畴,而以“礼”为外在的伦理规范,以“智”为辅助成仁的能力,而孟子却将仁、义、礼、智都作为内在于心的道德情感,并赋与“善”的道德价值判断,而不把“礼”当作纯粹外在的规范。这表现出孟学具有将孔子仁学进一步导向确立内在道德主体的方向。 继之而起的荀子,批判性地总结了先秦诸子学说的优劣短长[3],而从与孟子不同的理论角度丰富发展了先秦儒学。他一方面继承了孔孟仁学的基本精神,以“仁者爱人”、“仁者必敬人”(《荀子·臣道》)为王道之本,主张“王者先仁而后礼”(《大略》),强调了道德之“仁”对于修身立命、治国理民的重要。另一方面,他比孔孟更强调礼义、法度对于“正身”、“正国”即保持人际关系的和谐和维护社会等级制度的重要作用,把“隆礼重法”看作王道的首要任务。在荀子看来,礼义、法度是统治者为了节制人的欲望、抑制因人欲泛滥导致暴乱以及为了改造人性而制定的十分必要的制度性规范。这同孔子的“为仁由己”和孟子的“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的思路是不同的,其思考的重点不在内在道德仁性的培养而在外在伦理制度的完善,从而在儒学史上开辟了一条崇尚礼法的思路,因而可称之为先秦儒学中的“礼学”。但这个“礼学”,在本质上仍然是“仁本礼用”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