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开篇就指出人对于事物的了解是有限度的,这种限度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知天之所为”和“知人之所为”,二是保持知的状态一直到死不变是十分困难的,三是无论是“知人”还是“知天”,其所知的对象都会不断发生变化。正是在这个前提下,庄子提出“有真人而后有真知”,指出人应该首先追求成为一个“真人”,这里的真人可以理解为真实的人或真正的人,其最大的特点在于“与天为徒”、“天与人不相胜”。
这就引申出一个重要问题:什么是天?这一问题贯穿了整篇《大宗师》。庄子讲天是和命放在一起讲的,他说“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天就是大道,就是生死昼夜变化之定理,而真人就是能够体认到生死一如、天人合一的人。因此在庄子这里,天、道、命三者是有共同内涵的,所以接下来他对“道”做了进一步描述: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这一段说明了道的特点,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其“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的特点,这是在强调道与人之间的联系,与《中庸》里“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有类似的意思。而“传”与“受”的微妙差异在儒家那里同样存在,“传”意味着内心的自我认同,强调主体性,“受”则是一种被动接受的状态,庄子在这里指出“道”需要靠个人努力去获得,而不能指望通过别人得到。
这里隐含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道”能否通过学习获得,否则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庄子在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人生目标,尽管有其形而上学的意义,却不具有实际的操作性。庄子借女偊之口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不过女偊同时提出“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接着给出了一个学道的具体路径:
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这里似乎前后矛盾,庄子一方面承认道不可学,一方面却提出通过“外天下”“外物”“外生”即通常所说的“为道日损”最终可以达到“朝彻”“见独”的境界。“外”就是抛弃、忘记的意思,这在之后庄子还有更深入的解释。而这里的矛盾通常意义上认为是针对儒家的,《论语》开篇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庄子强调道不可学是说道不是一种知识,不能通过“为学日增”的方式来最终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