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虽然肯定了律法中要孝敬父母的诫命,但是,与孔子的"仁"强调亲情父子之爱恰好相反,耶稣为了人们能够专心爱上帝,能够具有"爱无差等"的博爱精神,就不惜疏离亲情父子之爱。耶稣说:"你们以为我来,是叫地上太平吗?我告诉你们,不是,乃是叫人分争。从今以后,一家五个人将要分争:三个人和两个人相争,两个人和三个人相争;父亲和儿子相争,儿子和父亲相争;母亲和女儿相争,女儿和母亲相争;婆婆和媳妇相争,媳妇和婆婆相争。" 耶稣又说:"我实在告诉你们,人为我和福音撇下房屋,或是弟兄、姐妹、父母、儿女、田地,……并且要受逼迫,在来世必得永生。" 耶稣甚至说,人的仇敌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人到他那里去,若不恨自己的骨肉亲人,就不配做他的门徒。"弟兄要把弟兄,父亲要把儿子,送到死地;儿女要与父母为敌,害死他们;并且你们要为我的名,被众人恨恶;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因此,与孔子注重人际的和合不同,耶稣注重人际的分化。
孔子的"仁"是"二人",即一个人独自无以为"仁"。所以,尽管孔子说"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然而,人要成"仁"'就必须把自己修成有用的栋梁("修身"),以便纳入整体族类的大厦中(齐家治国平天下")。希腊人也重族类,但比起孔教来,希腊文化还是客观向外的文化,是偏重个体的文化。所以,希腊人就开始追求使个体生命永恒不朽的东西,即外在于人的"数"(毕达哥拉斯)、"理念"(柏拉图)、"神"(亚里斯多德)。而这正是这种外在于人的"理念"或"神",与基督教外在于人的上帝统一起来了。但是,基督教的"神"更是个体人的神,"上帝乃是被当作个体的类之概念,是类之概念或本质","这个本质",一方面是类的"普遍本质",是"一切完善性之总和";一方面"同时又是个体型的、个别的存在者。"换句话说,上帝能够使人"直观到类跟个体性的直接统一,直观到普遍的本质跟个别的本质的直接统一。" 因此,尽管费尔巴哈认为西方古代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的重大差别在于古人重类,基督教只着眼于个体;但是,西方古代文化若与孔教的大家庭相比,也还是偏重个体,而不像孔教那样,不去向外超越而反身人际,安于家国族类。孔教的那个和乐盈盈的大家庭,就是一株大树,作为枝叶的个体在大树上则活,离开大树即死,而所谓"仁",就是给大树浇水、施肥;孔教的"生生不息",就是一条生命的长河,个体的人作为一滴水,一个浪花,离开河水就要枯干,汇入河流中就会不朽,而所谓"仁",就是传宗接代--"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从而使生命的长河奔流不息……因此,孔教高度重视族类,而忽视个体;"与此相反,基督教却撇开类不管,只着眼于个体"。孔教为了类而牺牲个体,"基督徒却为了个体而牺牲类。" 在孔教,个体的人无以成就"仁",在基督教,"即使是单独一个灵魂,即使它没有一个亲邻,只要它自为地享受到上帝,那就还是福乐的。" 因此,正是基督教文化,才孕育了近现代西方的个性解放和个性自由。